手术室外的走廊静得能听见心跳声。小张攥着体检表的手心渗出汗珠,迷彩服后背上湿出深色水痕。这个在篮球场上能扣篮的体育生,此刻盯着视力表最末行模糊的E字缺口,喉结上下滚动三次也没敢开口。隔壁心理测试室突然传来椅子倒地的闷响,接着是压抑的抽泣——穿白大褂的医生摇摇头,在登记表上画了个鲜红的叉。
空军第九八六医院的体检中心像台精密运转的筛谷机。两千五百个陕西娃排着队被倒进漏斗,身高体重是第一层筛网,视力听力当第二道滤布,心理测试成了最严苛的震动筛。有个戴眼镜的文科生刚出外科室就蹲在墙角薅头发,他后腰上指甲盖大的胎记被判定为"影响军容",三年寒窗做的体能训练全打了水漂。穿军装的考官拎着激光笔在脊柱检测线上来回扫,稍微有点驼背的立刻被请到"待定区",那架势比老丈人挑女婿都较真。
医院把"谁签字谁负责"的红头文件贴满走廊。监控摄像头三百六十度转着圈拍,想递条子的家长连停车场都进不去。有个领导亲戚家的孩子栽在血压检测上,小护士把三次异常数据往主任桌上一拍:"您要破例您签字,明天我就调去炊事班。"体检表最后一页的心理评估栏藏着最要命的陷阱。穿便衣的考官笑着问"如果战友牺牲你会怎么办",答得太冷静的算冷漠,情绪激动的又嫌脆弱,有个考生说了句"听组织安排"直接被标记"缺乏主观能动性"。
复检区坐着个练散打的壮实小伙,引体向上做了二十个却败在色盲测试。医生拿着图谱直叹气:"可惜了这副好身板,可咱不能让你把信号弹看成烟花啊。"走廊尽头突然爆出欢呼,原来是某个空军苗子过了终审。那孩子摸着崭新的作训服又哭又笑,他爸掏出手机要请全院医生吃饭,被警卫员拦着还直嚷嚷:"我儿子能开战斗机了!"
淘汰率最高的眼科诊室飘着消毒水味儿。主检医生指着裂隙灯解释:"不是我们心狠,去年有个孩子戴着角膜塑形镜混过初检,飞行训练时隐形眼镜掉出来,差点酿成事故。"有个女生激光手术后视力卡在4.8,她把复查申请拍在桌上:"给我三个月!我能练到5.0!"医生把散瞳药水推过去:"丫头,战场上敌人能等你三个月?"
心理测试室的单向玻璃后,专家们正在观察考生的微表情。有个重点中学的学霸在"是否想过自杀"的选项前犹豫了十二秒,监控室立刻响起警报音。穿白大褂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镜:"枪械库保管员半夜起夜都得报备,心理防线有裂缝的苗子再优秀也不敢要。"休息区电视循环播放着高原戍边纪录片,有个被刷下来的男生盯着屏幕突然立正敬礼,他迷彩裤口袋里还揣着皱巴巴的入伍申请书。
医院食堂的餐盘回收处堆着小山似的剩饭。营养科主任揪住个倒饭菜的考生:"现在挑食?野战部队压缩饼干就凉水你吃不吃?"有个舞蹈特长生因为下蹲不全被淘汰,她妈堵着院长办公室哭诉:"我闺女能劈叉能倒立!"院长打开电脑调出条视频:边防战士在雪地里匍匐前进,膝盖磨得鲜血淋漓。
体检中心顶楼的资料室彻夜亮着灯。工作人员把合格者的档案装进保密箱,红色封条在月光下像道伤口。落选考生的资料则被收进绿色文件夹,有个护士长偷偷在扉页贴上便签:"路还长,军营外的天空同样宽广。"楼下停车场,几个没通过的男生把体检表折成纸飞机掷向夜空,月光给那些坠落的机翼镀上银边。
器材科正在清点检测设备。视力表灯箱刚换了新灯泡,外科室的体重秤调准了水平珠,心理测试室的脑电仪更换了电极片。体检组长在交接单上签字时突然笑了:"等明年这时候,又该有两千多个愣头青来撞南墙。"院子里的梧桐树上,知了正扯着嗓子叫,像是给那些没飞起来的雏鹰唱安魂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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